溧阳南渡南河河畔,有一排破旧的房屋,其中一间带有暗红色、锈迹斑斑铁栅栏的便是朱仲寅的家。这房子曾经是粮库,“公家”照顾老朱,借给他们一家住的。上无片瓦、下无寸土,清贫的一家人却其乐融融——朱仲寅103岁的老母亲虽已词不达意,但始终笑眯眯的;儿子、儿媳都是溧阳有名的“感动之星”,儿子还入选“中国好人榜”;朱仲寅两个女儿都学业有成,在南京安家立业,时不时关心家里的长辈。
朱仲寅说,自己是幸运的、幸福的。小时候家境十分贫困,自己又有残疾,没有好心人的帮助,真不知结果会怎样。感恩图报,10多年来他靠打工挣钱已帮助13名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。就在本报记者前往采访的时候,朱仲寅刚联系上第14名资助对象。
感恩回报,助贫困生圆大学梦
2003年拿到退休金的时候,朱仲寅决定了一件事:外出打工,用打工挣的钱,资助10名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。他觉得,自己感恩回报社会的时机终于成熟了:两个孩子已自立,不需再负担;退休金留作家用,确保老母亲和爱人的生活;自己53岁还有能力找到力所能及的工作。
与其说这是一个决定,不如说是盘桓在心头几十年的心结终于打开。朱仲寅说,报恩是定然的。
朱仲寅的父亲在南渡镇开爿茶水店,家里生活一度过得去。然而,朱仲寅5岁那年,父亲去世,母亲一个人要养活5个孩子谈何容易?“说不定就要把我们几个孩子送给人家抚养了。”幸运的是,当地政府了解到这个困境,当即把他的母亲安排到合作商店里工作,有了一份稳定的工资;逢年过节还给予补助金,每次都有二三十元——在上世纪50年代,这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了!朱仲寅上初中后住校,学校每月还发给2元助学金。街坊邻居对他们一家也很关照。“可以这么说,当时如果没有政府和邻居的帮助,我们这个家早就散了,甚至我们都活不下来。”
朱仲寅的母亲吴良珍知书达礼,从小就培养孩子们勤俭节约、关爱他人的品格,并经常提醒孩子们,要懂得感恩。母亲本人也乐于助人,朱仲寅的父亲留下一小瓶神奇的药酒,产妇奶结,只需用棉球蘸点药酒塞住鼻孔,立竿见影。这瓶药酒帮助了好几十位妇女,母亲却分文不收回报。这件事至今仍在镇上老辈们间传颂。“所以,小时候就有‘做好事有一种幸福感’的朦胧意识。”
初中毕业,同学们都到农村劳动,朱仲寅由于小儿麻痹症留在了镇上,被安排到镇里的米厂当临时工,做些收稻子、过磅、开票等工作。5年后,落实政策转正。立业、成家,“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,我母亲心肠好,爱人也是好心肠,没有爱人的支持,也不可能实现我助学的梦想。”
以助学作为感恩社会的方式,老朱是慎重考虑的,“不仅对他(她)本人的成长好,也对孩子的家庭好,更主要的孩子是祖国的未来,对国家好。”
2001年10月,朱仲寅在报上读到一篇报道,溧阳汤桥一女孩小红(化名)考上省溧中,却因家庭贫困面临辍学。正当他筹钱准备捐助的时候,单位宣布他下岗了。自顾不暇,老朱只能带着遗憾回家。2003年,当地政府照顾朱仲寅,为他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,他每月能领到一份退休金,老朱助学的心愿开始得以实现。
他找到省溧中,首先与教师说明来意,在教师领着下与小红见了面,然而懂事的孩子只答应等考上大学后再联系。小红不负众望考上了一所名校,朱仲寅把准备好的6000元给她,但她执意不肯要这么多,说家里已经筹集了一些钱,只要1000元就够了。“那时候,她感动,我也感动。”朱仲寅说,“孩子见我是残疾人还资助她而感动;我是让孩子的懂事感动了。”朱仲寅当即表态,大学4年,每年资助3000元。然而,钱从哪里来?为此,他想到了打工,并给自己定了个指标,用打工的钱资助10名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。目标达不到,打工不停止。
外出打工,为省钱住在仓库里
当朱仲寅将自己的想法向家人“亮明”时,全家人谁也没有反对,因为一家人都了解朱仲寅,要是他认准的事,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。妻子深情地对他说:“既然定了,打工的时候自己要保护好身体。你在外面为困难学生献爱心,我在家里老娘面前尽孝心。”
打工之路并不好走,尤其是对于腿部残疾的朱仲寅。
凭借长期在米厂工作、懂得经营管理,朱仲寅打工的单位几乎都是粮油生产企业。第一年打工,朱仲寅只是在本地,为了多赚点钱,朱仲寅常常一个人干两份活。早出晚归,妻子常常将晚饭热了一遍又一遍,老朱一点也不讲究,简简单单地扒碗饭应付了事,“我们家节俭惯了,平均每人每天的伙食费不超过5元,现在也是如此。”
每位学生每年3000元不是小数目,为了更多更快地挣钱,朱仲寅几次只身到外省去打工。在温州一家粮油厂打工时,为了省钱,朱仲寅只得住到五楼,每天拖着病残的腿上上下下,累得浑身像散了架,一到晚上腿便隐隐作痛。在安徽芜湖打工时,晚上没地方住,朱仲寅就住澡堂,每晚5元钱,他还是觉得心疼,于是干脆将一条席子铺在厂里的仓库里,把被单裹在身上,与蚊虫老鼠住在一起,凑合着熬过一个夏天。
有一次老朱实在太累了头发晕,在打工住处不慎从二楼陡窄的仓库阁楼上摔下,整个身体卡在楼梯脚和紧靠堆放着的米包之间动弹不得。米包有四米多高倾斜着,稍有振动就可能倒塌砸压在身上。当时老朱脸朝上,脖子被弯曲着梗挺在米包上喊不响声音,嘴角渗出了鲜血,唯一的本能就是抱着头等人来救助,幸亏有人及时发现。后到医院检查,医生说老朱的脊椎骨已经变形,应长期休养,绝不能再干重活累活了。那天,他请假回家休息,上公交车时人未站稳车就起动了,由于腿残没劲,他一下子被重重地摔倒在车厢内,膝盖和手掌都摔破了,经人搀扶坐好后半晌才缓过气来。那次朱仲寅在家整整躺了十多天。
打工让朱仲寅瘦了许多,有人问起,他却笑着说:“减肥有益于老年人身体健康。”打工让朱仲寅饱受冤枉气、甚至欺骗,至今,他的手中还有企业老板打给他的2万元工资白条。然而,为了心中那份信念,他只是一笑作罢。
“隐身”助人,从不期望任何回报
10年来,朱仲寅先后辗转浙江、安徽及本地多家油米厂打工,而他资助的贫困生也一个个增加。这些贫困大学生,有的是朱仲寅从报上、电视上“认识”的,也有的是他直接跑到学校“要人”,远的在青海、吉林,近的在安徽、苏北。每年,朱仲寅都在9月开学前,及时把资助款通过汇兑或直接打到学生的银行卡上,这已成为这个时节他最重要的一个例行工作。
奇怪的是,朱仲寅从不要求甚至拒绝和他的资助对象见面,只是给孩子们留个电话,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互通信息。坚守“隐身”,他自有道理。老朱在南京郊区打工,暑期快到了,为了把资助款送给某大学的一名学子,他特意花几十元打的到学校,然而,这位学生愿意接受资助,就是不愿与其见面,朱仲寅只得将3000元资助款交给老师转交。
对于这名学生的举动,朱仲寅没有埋怨、生气,相反自己陷入深深的自责中,他觉得自己可能伤害了学生的自尊心。从此,他对自己资助的学生每人都委婉地发了“三不”的“绝交”短信,要求互相做到:不联系,不登门,不见面。老朱还“绝情”地销毁了小红写给他的信函,老朱说:“孩子写得真是让我感动,又懂事又有志气,一读信我就忍不住要哭。然而她的信我一封都不留,如果留,那说明我有私心,难不成等孩子出息了留着敲竹杠?”
事实上,孩子们不会因为朱伯伯的“无情”而不快:小红结婚的时候,特意邀请老朱夫妇参加婚宴,让他们和自己的长辈坐在一起。“我已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”、“我已考上了研究生”……孩子们总是热情地在第一时间向朱伯伯报喜,其实,老朱收到这样的短信、电话时,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!
两年前,考虑到已过百岁的母亲时时牵挂,再看看操劳的妻子头发比母亲的还白,朱仲寅放缓了脚步,当然,主要原因是他已实现了资助10名孩子读完大学的自我承诺。但仍有3位大学还没毕业,没有了打工的收入,又要“兼顾两头”,老朱硬是靠节约全家的生活开支,坚持资助那3个孩子。
尽管为人行事低调,朱仲寅的事迹还是传开了,“中国好人”、“道德模范”、“感动之星”、“优秀党员”……荣誉接踵而至,朱仲寅还获得了有关政府部门给予的奖金共计2.8万元。“这些钱我是分文不会自己花的。”有了钱,朱仲寅助学的热情再度升温,前不久通过南京林业大学联系到了第14名助学对象,他表示,会量力而行,近年争取完成15名的目标。今后,如果还有奖金或企业家等方面的支持,还会资助更多的学子。
作者:董扣新/钱静华